我有一位从前的搭档，说起小时分在家园落小海的往事，她说有一次的收成是两只青蟹螯和一个血淋淋的手指头及一个相同血淋淋的脚趾头。为什么？她说那是她初度落小海，她手摸到了一只青蟹，脚也踩到了一只，但都没抲住，只留下钳在手指和脚趾上的蟹螯。

  本来，青蟹性格特浮躁，遇到危殆时会用螯死命钳住捕捉者，然后自动断螯逃逸，像白蟹之类是不大会自动断螯的。回到岸上，搭档立誓下次再也不去摸青蟹了。好在海水和涂泥有天然止血灭菌功用，好了伤痕就忘了疼，几天后她又出现在落潮时分的海涂上。摸青蟹可谓勇敢者的游戏，真是“欲知盘中蟹，只只皆辛苦”啊。

  青蟹是穴居近岸海的大型蟹类，头胸甲呈卵圆形，反面甲壳光滑拱起，学名锯缘青蟹，因壳背青绿和边际具锯齿形而得名。在古人的诗文中，青蟹常被写成蝤蛑，如苏东坡言黄庭坚诗文“如蝤蛑、江瑶柱，格韵高绝”，苏东坡是文豪兼美食咱们，以美食喻诗文是他的一向作派，如他曾喻读孟郊诗“初如食小鱼”，细品又“有如黄河鱼”。奉化滨海人又名它为青夹蟹，这个夹其实是甲的古音留传，强调了其甲壳之坚固。

  青蟹休息于涨潮时被吞没、落潮显露水面的滩涂潮间带及浅海，以软体动物和小鱼、小虾和滩涂蠕虫为食，一天两起两落的潮水，送顺流而游的青蟹两上滩涂，滩涂便成了落小海者与耀武扬威的青蟹斗智斗勇的舞台，上表演一幕幕精彩的抲蟹传奇。

  落小海者绝大多数都是妇女、孩子和白叟。海滨有严厉的渔俗，妇女是不能登渔船一步的，已然没有出海捕捉的时机，在海涂上落落小海，也就补偿了她们心中的一份惋惜。小孩们乐颠乐颠地落小海，一种原因是出于好玩的天分，更实践的含义是为他们成年后承继父业出海闯练的一种课前作业。而那些白叟，许多曾是当年叱咤海上的渔民，因年老体衰而不得不服老而退到岸上，但他们的心里与海相伴的巴望并未彻底止熄，所以落小海就成了一种聊以的方法。

  当潮水开端退去，泥涂上浊水滚滚，正是落小海者们发挥混水摸青蟹拿手好戏的时分。在浑水中摸青蟹全凭手感，熟练者一旦手指触及到青蟹，便快捷用大拇指压住蟹背，另四指捏住蟹肚，青蟹就动弹不得了。但经历不足者总是为数不少，特别是那些女孩子，往往蟹没有抲住，反被蟹钳伤，我那从前的搭档便是这里边之一。

  青蟹喜穴居，窟窿大多布在硬涂上，寻觅青蟹洞并掘而捉之是落小海者的一功。一些初落小海的妇孺有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发掘了一个一二米深的蟹洞，却连青蟹的影子都没见到。有经历的落小海者不但能发现蟹洞，还能从洞口纤细痕迹精确判别出青蟹已出洞或还呆在洞内。一些老到的落小海者依据青蟹爱穴居、喜荫蔽的特性，赶在潮水到来之前，将计就计在泥涂上寻一恰当处挖出一条沟，上覆以泥块、石片、木板之类，伪装成一个窟窿。随潮而至的青蟹发现这现成的窟窿，便像得着了外快，喜滋滋地爬进去，还会用涂泥将洞口封住，正做着休养生息的美梦呢，却不知已自投罗网。这种景象让我油然记起《劝学篇》里的名言：“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鳝之穴无可寄予者，用心躁也。”看来，巨大的荀子早在两千三百多年前就预言了青蟹用心浮躁、贪心小便当的成果。

  当潮水彻底退去，来不及随潮回海的青蟹会躲在海涂低洼处的泥浆水里。为防范被人捕捉和天敌侵略，青蟹会伸出两柄火柴梗似的蟹眼，显露在水面之上，警觉地调查四周动态。因蟹眼像潜水艇的潜望镜相同在水面上不断动弹，使有经历又眼尖的落小海者老远就能发觉。这样自以为在暗处的青蟹，实践上已落到了明处，成果天然被人手到擒来。落小海者称这为“抲青蟹眼”。荀子的《劝学篇》里还有一句名言，“正人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这“抲青蟹眼”的赶海人大约便是这样的正人了。

  记住早年当记者时，我曾去红胜海塘边采访牡蛎饲养新法。采访毕，伴随的当地宣扬干事指指狮子口外的一处岩礁，说：“那儿有人在钩蟹，有爱好去看看吗？”钩蟹？我闻所未闻，当然有爱好。在与海涂相连的一处岩礁边，有一个戴草帽的汉子正拿着根竿子，弯着腰在那里捣鼓着。咱们靠近一看，那是一道礁石缝，大致呈细长的三角形，敞口处已被一块木板堵住，一只硕大的青蟹在里边烦躁得团团转。但石缝窄窄的，又深，徒手底子没办法捉到它。那汉子用一竿钩子拨来拨去。青蟹举着双螯对立。那汉子总尽量避开那对双螯，拿钩子翻转蟹身，往其肚脐外拨拉，或许蟹肚脐似人的胳肢窝，那蟹好像奇痒难忍。如此这般消磨了十几分钟，那烦躁的蟹大约耗尽了精力，不再有脾气，不再兴奋地举螯对立，软瘫躺平了。所以那汉子用钩子沿礁石壁往上钩，钩到手够得着的当地，伸手捏住。宣扬干事与钩蟹者知道，拍着他的膀子称兄道弟，以友谊价买下了那只蟹，并非要送给我不行。我推托不得，趁他不注意，又把平等的钱塞进了他的衣兜。回家后，我称了分量，青蟹重达一斤二两半！吃完蟹肉，那对硕大坚固、青褐微黄的蟹螯壳被我保藏，在书架上放了好几年，后来搬迁时不知所踪。

  青蟹是海鲜中的高级菜，养分丰厚，滋味鲜美，为历代门客所宠爱。青蟹不管是野生的仍是饲养的，清蒸或清煮，是简略而又奢华的吃法，用青蟹炖蛋汤也是海滨人家的家常做法。这些年来，青蟹跟其他食材、尤其是素菜的调配，越来越得到门客们的喜欢，其间最受喜欢的是青蟹马铃薯煲。其做法方法是：热锅放油下姜片爆香，放入切好的青蟹块，炒至变色后，加适量热水煮沸，这时再参与预先切好的马铃薯片一同煮，至马铃薯片熟时，倒入调好的水淀粉芡浆，出锅盛盘时撒上葱末。马铃薯感染了青蟹的鲜美，青蟹吸收了马铃薯的浑厚，海陆荤素相兼而滋味出新。在青蟹马铃薯煲中再参与西红柿或西红柿酱，那更是酸爽光滑，鲜上加鲜，手中的羹勺或筷子像着了魔似地停不下来。其实，青蟹的荤素调配吃法，是海滨人的老滋味，如青蟹冬瓜汤、香菇青蟹煲、粉丝烧青蟹等，都是妇孺皆知的佳品，是荤素调配的成功事例。

  想起一个并非笑话的亲历故事：多年前参与一个庆典会议，最终的晚餐有清蒸大青蟹上桌，咱们不由夸主办方太客气了。同桌座中有一位来自中西部的同仁闻言，首先拿了个红通通的蟹螯，拿到手却不知从何下手，用筷子笃笃不破，用牙咬也没咬破，折腾了一番，最终恼羞成怒地扔一边。看来，青蟹性虽躁，还有比青蟹性更躁的人。